从之前的星座神话分析中,我们已经能够观察到神话不仅仅是对生活模式的描述,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体现。这种方式渗透到个体如何理解和体验自己人生的独特形式中。因此,神话不仅关联着外部世界与内在世界,同时也是灵魂特质和外部事件的反映。对于天蝎座而言,人生焦点通常在于与蛇妖或恶魔的斗争中。射手座则专注于不断的精神提升,以摆脱肉体的痛苦,直接投入永恒灵魂的怀抱。而摩羯座,以羊面男子为象征,自古以来被视为放荡、好色和丰产的标志。摩羯座的内在魔-“daimon”的旅程是向下延伸的,而灵魂则在“天堂之光”的启示中复苏,时刻准备着以“父亲”的名义承受奴役之苦。
当谈及荷马和赫西奥德时,土星常常被描绘成由两位泰坦神支配的。这两位泰坦神分别是克洛诺斯和瑞亚,他们皆是土地之神,同时也是盖亚和天空之神乌拉诺斯的后代。克洛诺斯因其丑陋的相貌而备受唾弃,曾被流放至地狱之塔塔罗斯。然而,盖亚说服了她的孩子们去反抗自己的父亲,并赋予了最年幼的克洛诺斯一把锋利的镰刀(象征着月亮和女神的权威)。克洛诺斯用左手抓住自己父亲的生殖器,然后用镰刀将其切下,并将其抛入大海。乌拉诺斯的伤口流出的血液滴入盖亚的身体中,孕育了复仇女神埃里尼亚。这个故事呈现了与宙斯和赫拉之争截然不同的冲突,强调了“父子之争”的神话主题。
对于摩羯座而言,它象征着一种古老的主题:老国王的牺牲与丰收。在这个叙事中,老国王必须离世,为新国王的降生让路。这不仅是一场象征性的争斗,更是一种必然的转变,因为在死亡的那一刻,老国王与新国王将合而为一。相较之下,在白羊座,父亲以火神的形象示人,他的愤怒和嫉妒对刚出生的人类构成挑战。而在狮子座中,儿子则像是一颗受伤的灵魂,他必须与父亲抗衡,而他的伤口只有通过觉悟才能得以康复。
然而,在摩羯座中,父亲化身为大地本身,代表着所谓的“现实”原则。炼金术中也提及了老国王的动机,将其描绘为投身大海,与母亲或姐妹们交合,然后被解体,最终以新国王的姿态再度降生于他伴侣的子宫。
克洛诺斯,这位“老国王”,深知自己注定将经历与父亲相似的命运。为了自我保全,他不惜吞噬自己的子女。然而,最终,他还是被隐藏的儿子所杀,这是一则充满了“命运”不可逆转因素的故事。克洛诺斯身为泰坦,立即将他与大地母亲联系在一起。盖亚和瑞亚之间的共通之处在于她们都象征着大地。克洛诺斯并非一个孤立存在的男性原则,而更像是“母性”所主导的生殖法则中的男性一面。他的“表兄弟”潘和普里阿普斯(Πρίαπος),则是自然界丰产的生殖象征。根据格雷夫斯的观点,克洛诺斯和他手中的镰刀象征着国王仪式性的牺牲:撒图恩(罗马版的克洛诺斯)所持的镰刀呈现乌鸦嘴的形状(“Khronos”- Χρόνος这个词在希腊语中不仅意味着“时间”,还指代“乌鸦”)。
关于古希腊神话中的“时间之神”Χρόνος(Khronos)与泰坦神Κρόνος(Kronos)之间的区别值得注意。拉丁化的“时间之神”在希腊语中的原始形式为Χρόνος,而泰坦神则是Κρόνος。从神话学的角度来看,这两个神明是截然不同的。它们的希腊语名称之间的差异在于最初的字母,“X”和“K”。Χρόνος是在苏格拉底哲学之前的作品中出现的原始神明,又称为Αίών(Aion),代表着“永恒的时间”。他通常被描绘为没有实体的神明,或者是一条拥有三个头的巨蛇,分别是人头、公牛头和狮子头,分别代表着“时机”(Kairos)、“时间”(Khrono)和“季节”(Horas)。Χρόνος与命运三女神莫伊拉(Moiras)之母阿南刻(Ἀνάνκη,也称为罗马版的“需求女神”Necessitas)相互交织于“原始世界之卵”,然后将其分开,形成了大地、海洋和天空。在古典天文占星学中,我们今天所称的撒图恩(Saturn)的土星在古希腊语中被称为Χρόνος,“时间”,而不是泰坦神Κρόνος。由于土星是七颗可见行星中最慢的一颗,其周期接近30年,人们认为它是“时间的守护者”或“时间之父”。因为当时的人们无法观测到比它更慢的行星,所以它经常以老年人的形象出现。
尽管如此,对于荷马和赫西奥德来说,土星(Saturn)由两位泰坦神支配着:克洛诺斯(Κρόνος)和瑞亚。在七颗行星中,时间这一最遥远的行星“巧合地”对应着天空之主乌拉诺斯(Uranus)的七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即丑陋的泰坦Κρόνος。作为“黄道带之神”,他管理着从“黄金时代”到青铜时代的岁月。在罗马神话中,Saturn是克洛诺斯形象的延伸,他统领了所谓的“黄金时代”。撒图恩(Saturn)也被视为农业丰产之神,掌管季节和历法。因为历法发展得盛行的国家往往也是农业进步的国家,而历法正是建立在黄道带体系的基础之上。因此,Saturn也被称为“人类时间之神”,与“永恒时间”Aion略有不同。在Alexandrian和文艺复兴时期,这两位神明的概念开始融合。在这里,我不会用“混淆”这个词,因为我个人不喜欢妄自褒贬。这里提到的“黄金”与炼金术中的“黄金”也有些关联。我也会附上一些图片,以帮助理解。
在人们心中,乌鸦成为了圣王牺牲后灵魂的承载者。那场用镰刀进行的仪式象征着一种轮回:死亡让土地变得更加肥沃,为新一轮的丰收带来了预示。在雅典,克洛诺斯被崇拜为麦神和萨巴神,每年播种季节都会有人为他收割,并为他悲伤。与奥西里斯相似,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的国王,实际上都是同一个“王”,因为他们的结局是一样的——被自己的儿子所杀。这种父与子、Senex与Puer之间的对立与统一性,也是摩羯座神话动机的核心元素之一。
这种“国王牺牲”的古老象征,在一些相对较晚出现的动机中也得到了体现。比如上帝之子与犹太人之王:基督的形象。基督像所有牺牲了的救世之王一样,在冬至诞生,与密特拉、Tammuz、Adonis,甚至亚瑟王都是同一天。那一天也是一年中太阳最弱、世界最黑暗的时刻,大地荒芜,众生期待着得到救赎。贫瘠与死亡弥漫着世间每一个角落,也渗透着人类内心深处的灵魂。T.S.艾略特在《荒原》中以更富诗意的笔触描绘了这样的世界。
“这里的根是何等的坚固,它们紧紧地扎根在何等坚硬的土壤中?这里的枝又是如何生长在如同岩石般的废墟之上?人类的后代啊,你无法言说,也无法猜测,因为你所见到的只是一片破碎的景象,烈日下炙烤,枯树无法遮挡,秋蝉无法镇定,干涸的巨石无法涌出清泉的声音。”
在帕西法尔与圣杯的传说中,我们已经见证了充满死亡气息的国度,然而,在狮子座的版本中,帕西法尔是“儿子”的象征,而在摩羯座中,我们所关注的则是那个病态的圣杯国王。他与Atis、基督相似,被钉在十字架上,被牢牢地栓在物质之树、物质之母和物质生活之中。正如弗雷泽在《金枝》中所言,“透过每年一度的国王牺牲,将他的身体撕裂,撒在大地上,期待着新的丰收”,圣体仪式被解构,灵魂被重生,这仅仅是原始自然界生死轮回的一种影像。这片荒凉的王国,处于死亡、痛苦和绝望的边缘,渴望着得到拯救的题材,正是摩羯座人生命模式中经常出现的情景。那些渴望在全球范围内取得成功的摩羯座人,一直在艰苦地努力奋斗,正是为了这个目标。
神话常常在看似平凡的现实事件中得以体现。摩羯座所具有的沉重责任感,就如同一根沉甸甸的原木十字架,反映了这种现实。摩羯座人生的早期阶段常常受困于“束缚”、“限制”和“责任”,这一主题通常体现在与“父亲”相关的经历中,比如因意外怀孕而被迫与某女子结合并成为父亲,或者其他看似无尽的义务。虽然也有例外,但摩羯座人通常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走向这个命运节点。他们好像因为某种深藏在阴影中的原因而寻找并享受着这个“命运”,尽管这并非所有人都能意识到。我曾见过许多摩羯座人仿佛将自己的成熟时期无限延长,沉浸在“永远的少年”Puer或Puella的状态中,忍受着依赖性带来的痛苦,并被对顺从和反叛的愿望所支配。但摩羯座的命运并非射手座的命运。他们的“父亲”并非在天堂中,而是存在于大地之中,他的双臂并没有张开迎接迷途的子民,除非他们能够付出足够客观的代价。最终,迷途的子民必须承受现实世界的十字架。正如基督在十字架上所呼喊的那样:“父亲!为何离弃我?”绝望与信仰的危机也是摩羯座人常常面对的。
在《千面英雄》中,Joseph Campbell 精准地勾勒了与父亲和解的主题。摩羯座和狮子座一样,总是对自己的父亲抱有失望感,因为他们对父亲的期待不亚于对一个神的期待。这个父亲的暴怒在摩羯座的生命中具有深刻的含义,因为撒图恩象征着大地上可怕的“父亲”形象,他具有吞噬和毁灭的外表,他的嫉妒、执着和贪婪会引发摩羯座内心深处的沉重感和罪恶感。
“父亲那吞噬子女的形象实际上是受害者本身‘自我’的反映,(来自某些早期童年戏剧性片段的外在投射)而这种盲目的崇拜,使主体陷入一种罪恶感之中,阻碍了成熟灵魂的发展,也因此阻碍了他们以更公正和现实的方式审视‘父亲’和‘世界’。所谓的‘和解’指的正是摆脱这个自我繁殖的双重妖兽:一面是拥有神圣面容的龙(超我),另一面是拥有罪恶面容的龙(被压抑的自我)……要实现这一点,就需要坚信‘父亲’的同情心,坚信他的慈悲。”
我们可以看出,Campbell 描述的是个体内部的“父子对立”,在这里,由严厉和结构化的制度执法者主导的执法体系不断与内心多样的“淫荡欲望”对抗。死亡与永生,执法与犯法似乎都存在于摩羯座内部的两极。儿子必须面对父亲的惩罚,直到最后发现父亲实际上存在于自己内心深处。而作为老国王的父亲,也必须面对儿子的反叛,直到找回自己在时间中遗忘的年轻灵魂。父亲带给儿子的“启蒙仪式”是一种看似预先安排好的内在体验,但由于并非所有摩羯座人都能在现实父母关系中体验到这一点,因此他们会从更深层次、从内心中去寻找。这一描述并不仅仅适用于男性,因为“父子”星座图也适用于女性,掌管着她们的自主能力和在现实世界中的生存效率。
“当儿子不再依赖母乳,开始面对成人世界时,他的灵魂领域便会陷入父亲领域的下一层,而父亲的领域对于他的子女来说,也成为了一种未来的目标。在任何社会阶层中,无论个体是否意识到,父亲永远是引领孩子踏入这个世界的‘启蒙仪式’的象征。”
这个“启蒙仪式”使个体不再将父亲视为追逐他们的人,而是将其视为慈父和不朽的灵魂,就像撒图恩的原型之路一样。然而,年轻一代往往不接受仪式的规范,可能会认为这样的仪式不需要提前准备,也不喜欢任何形式的延迟。他们认为一切都应该立即发生并自发完成。这就是Puer,对他们来说,所有事情都应该立即发生。
摩羯座的“启蒙礼”不是一个年轻人愿意自愿参与的仪式。对于那些受到土星严重影响的人来说,他们必须深入地进行这一“仪式”。在摩羯座人的一生中,这个主题会多次重复,每一次都需要他们付出逾越“父亲”王座之外的代价。
“来吧!噢,Dithyramb,进入我男性的子宫中!”在欧里庇得斯的《巴克衣》中,宙斯就是这样向酒神Dionysus高呼的。从那一刻起,酒神便进入了“父性”世界,引发了“与母亲脱离”的主题,成为摩羯座生命中的主导动机。这一步经常在他们的工作、使命和世俗生活中得以体现。承担“地面上的责任”和尊重“界限”也是他们走向“父亲”之路的一部分。从青年到成年,从背井离乡的灵魂到现实世界的积极贡献者。“对集体的归属感”也是其一种表现形式,类似于某种类型的“服务”。然而,对于永远年轻的Puer来说,任何可能影响其独特性或侮辱其自尊的事物都是令人厌恶且具有威胁性的。与此相反,这种奉献所带来的界限实际上也是一种解放,因为这意味着与“父亲”的和解。如果没有这种和解,人生将失去所有“真正的信赖”。没有这种和解,灵魂将理想地“僵滞”在某个领域,当挑战、冲突和挫折到来时,就会面临崩溃的危险。“信赖”对于摩羯座来说至关重要,除非他们有足够的把握来面对自己的绝望。因此,“失败”本身也是摩羯座内在景象的一部分。
让我们看看一个摩羯座客户的梦境,他的太阳星座主宰行星是土星,而土星正与冥王星合相于他的上升星座:天秤座的尾部。这一长期的行星影响着他的生活。当我向他描述了“囚禁”和“限制”等主题时,他向我讲述了以下梦境:
“我梦见自己和妻子被关在一座监狱里,这个地方很奇特,因为门是敞开的,我们随时可以走出去。然而,我总觉得自己是自愿待在那里的。门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凶恶的老太太,看门似乎是她的任务,但她不介入任何事情。我妻子不喜欢这种情况,她希望把门关上。但我觉得有必要将门敞开来证明我们是自愿的。于是我安慰妻子说,囚禁很快就会结束,尽管由于某些未知原因,我们仍然留在里面。”
在行星相位刚刚出现时,这位客户在工作、婚姻、子女和健康方面都遭遇了极不愉快的经历。他的整个生活仿佛是一场陷阱。虽然他在法律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他觉得那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他认为一切都可以变得更好。这正是Puer的典型特征:永远生活在暂时性的状态中,认为“现实”的事情总是会在未来而不是“现在”发生,所以不值得真正承诺。我的客户总是有一种“某一天,等我长大了之后……”的感觉,对功名和美好人际关系充满幻想,但同时又害怕成为“父亲”会让他失去创造力和幻想。尽管他已经结婚生子并成年,但在心理上他仍然是一个“青少年”。这个梦境告诉我,当土冥落在他的上升点时,他开始经历缓慢的转变,几乎开始意识到“现实”的事情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为了接受这一切并承担责任,他需要具备深沉的宗教态度。这个梦境的主题可以说是生命的提升。
Mary Renault在小说《The King Must Die》中写道:“请认真听,也不要忘记,我将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少年时期或晚年,能够唤起下界力量的并非通过牺牲、祭祀或听取神明的回答,而是通过虔诚的接受,Theseus。时刻保持警觉是至关重要的。这种警觉可以净化心灵和头脑中的琐碎杂念,将它们呈现给神明。我们必须经常清洗它们。如果我们不希望它们再次被尘埃覆盖,那么我们就必须永远保持清洁。”
Puer与Senex之间的关系,少年与老人之间的对立,对于试图将自己充满创造力的灵魂表达给外部世界的女性也同样存在着。因此,无论性别或宗教信仰如何,自愿囚禁和被钉上十字架的动机一直是摩羯座人梦想中的持久威胁。救世主通过死而复活老国王的神话具有多种不同形式:比如在肉体中的诞生、父辈的愤怒带来的罪恶感、绝望、被迫服从、黑暗的夜晚、悲观主义、信仰的失落,或者是最终接受早年灵魂宗旨和道德标准等。如果生活不能给摩羯座人提供这种仪式的经历,他们往往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制造出相关的情境。
因此,摩羯座人几乎总是选择复杂而非简单的道路。一个被父亲压抑了大半生的男人可能会展现出小男孩般的眼神,而一个经历丰富的女性也可能会露出年轻女孩般的微笑。通过艰苦的斗争,摩羯座人试图保护的“安全”感不断动摇、失去,最终在黑暗中找到复苏。这成为他们成年后的支柱,使他们能够在新一代人中承担适当的责任。
我们虔诚地聚集在天主教教堂中,有时会真实地面对启蒙力量的永恒景观——堕落与救赎,被钉上十字架与最终的复活,第二次诞生与受洗仪式,坚振礼,象征性地领圣体与圣血。通过一系列神圣的仪式,人类能够从地面上的生命之树上驱散对各种外在形象的恐惧,征服自己的视野,一切都将使其得到转变,变得不朽。
心理学上来说,撒图恩-克洛诺斯的神话正是与Puer与Senex之间的关系紧密相关的。它涉及推翻父亲、成为父亲,毁灭自己的孩子,企图阻止他们对自己做出同样的事情,但最终被年轻的宙斯所推翻。无论Senex是现实世界的父亲,还是一堆僵硬的道德准则(超我),无论他存在于个体内部还是以现实世界的法令和制度的形式存在,摩羯座的“内魔”似乎总是引导着个体体验自身两极的循环。James Hillman在他名为《Puer Papers》的著作中提到了十世纪的巫书《Picatrix》中关于撒图恩的祷文。
“哦,尊贵且力量无边的大师,至高的撒图恩啊,你是寒冷、贫瘠、阴郁且邪恶的;你居于真实之生命与言语之中;你是智慧、孤独又不可预测的;你忠实可靠;你的艺术是虚弱而不耐用的;你懂得保护,却对享乐一无所知,亦无法体味痛苦;你老迈且狡诈,是所有谋略的大师,虚伪、博学且精明;你创造着富裕与贫困,使人幸运或不幸!我呼唤你,哦至高的父亲,以你伟大的慈悲与宽容,赐予我所祈求之物。”
我们无需过多强调这段文字中的悖论与矛盾。Hillman指出,相较于其他希腊神灵,克洛诺斯-撒图恩身上的对立性更加突出、更加活跃。作为“父亲撒图恩”,他既喜欢说谎,又非常诚实;他既慷慨大方,又令人畏惧但又充满慈悲。在这段祷文中,撒图恩是一切,拥有一切,但他唯一不具备的是青春。因为青春是祈祷者所体验的,并在外部世界产生投射。Hillman还肯定了占星学本身也属于撒图恩的艺术,因为它涉及个体发展中的界限与框架:
“因此,占星学对Senex的人格描述,确认了Senex本身所制造出的Senex。这是一种从内部完成的描述,是对人类自身局限与约束处境的自我描绘,用一个圈圈界定了由他们的边界所导致的缺失。而其智慧之所在也正是建立在这些边界所带来的痛苦之中。”
为了成为父亲,必须在某些方面接受这些界限。
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奇特的羊鱼形象,即摩羯座的标志。与这个星座相关联的“潘”的神话故事,乍看之下似乎与王者“被钉上十字架”或“重生”这一主题完全不相符。然而,根据格雷夫斯的说法,鱼羊或羊鱼(次序取决于我们所要强调的方面)实际上指的是宁芙仙女阿玛尔西亚(Amalthea),也就是迪克特山上那只哺育宙斯的山羊的守护者。宙斯的母亲瑞亚为了保护宙斯,将他藏匿于迪克特山,躲避他的父亲克洛诺斯。这是一个我们在许多神话中都能看到的悖论。克洛诺斯(撒图恩)本身是一只老山羊,也是丰产之神。无论是在日耳曼神话还是希腊神话中,山羊都与丰收的庄稼和装满果实的“丰饶之角”联系在一起,而阿玛尔西亚正是那只拯救和赋予无助婴儿生命的山羊的象征;克洛诺斯则代表了毁灭之羊,企图吞噬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就像忒修斯(Theseus)与他那只公牛-父亲一样,一个符号集合了多个特征。
宙斯怀着感激之情,将阿玛尔西亚的形象永远铭刻在星空之中,成为了“摩羯座”的象征。他还借用了阿玛尔西亚的一只角,那便是后来被称为“富饶之角”,一种某种类型的“圣杯”,永远提供持有者所需的食物或饮品。撒图恩的慷慨之举赢得了古罗马人的崇敬,于是创立了名为Saturnalia的节日,这个庆典在撒图恩之月举行,正好对应着我们的圣诞节。这种神秘而充满整个神话的山羊的善恶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深刻的真理:同一个神明身上,存在着光明与黑暗的双面。“恐怖的父亲”心怀毁灭之意,却也以同一个标志的女性面孔提供了解脱之法。在心理分析的过程中,我们常常惊讶地发现这种隐秘的共谋,尽管有着诸多恐惧、防卫、症状或个人问题,但某种存在于更深层次的“东西”,超越了症状,超越了个体的分裂。这种“东西”蕴含着不可分割的特质,它的作用是促使个体更具整合性。对于摩羯座而言,这个原则可能是带来最大痛苦的,这个刻板、严厉、吝啬且可怕的老国王,实际上也赋予孩子们坚韧、决心和明智的判断力,教会他们如何对抗生活中的种种限制。就像在神话中一样,当“内在的恶魔”撒图恩试图毁灭时,阿玛尔西亚则是那个拯救他并庇护他的力量。
从象征符号学的角度来看,“羊鱼”这个标志与一些古老的神话联系在一起,比如古代阿卡德与巴比伦的水神Ea(苏美尔文化中的Enki)。Ea以具有鱼尾的山羊形象出现,象征着水的力量与羊的生育力。他在希腊神话中被诠释为Oannes,后来演变成了Joan(胡安),在不同文化中被用作人名。这种联系引领我们朝着另一个形象迈进:天主教的施洗者约翰(John the Baptist,希伯来名字:יוחנן המטביל),他预言了救世主的降临,而他自身也有着软体动物的前身。
摩羯座与这个奇特而自相矛盾的父-神有着深刻的联系。这个符号反映了摩羯座命运中的“内在魔鬼”,他们的行动与选择往往受到这种内在力量的影响。这个父-神既是严厉的执法者,又是慈悲的救世主,体现了人生的矛盾与复杂性。他带来了挑战和考验,同时也提供了解脱和拯救的可能性。这种内在冲突反映了人类生活中的种种挣扎和矛盾,摩羯座的人常常在这种内在对抗中寻求自我觉醒和成长。
神话不仅是关于各种生命模式的象征,还反映了个人生活中的觉知模式:人们如何看待世界,以及如何以独特的方式体验生命。神话指引人们从内心深处到外在世界,涵盖了世俗事务和内在灵魂特质的各个方面。
摩羯座的标志——山羊,自古以来就是好色、纵欲和繁殖的象征。在荷马史诗和古希腊诗人赫西奥德的神话中,土星是由十二个泰坦巨神之一的克洛诺斯和瑞亚所统治的。他们都是大地之母盖亚与她的儿子、天神乌努诺斯的后代。由于他们的丑陋,天神将他们驱逐至地狱。在盖亚的唆使下,他们反抗了父亲,克洛诺斯还被赋予了一把由燧石制成的镰刀——这是月亮的象征,也是盖亚力量的象征。克洛诺斯左手抓住父亲的生殖器,右手挥舞着镰刀,将其割下并扔进了大海。天神的血滴落在大地母亲盖亚身上,孕育了三个复仇女神。
这个故事的关键冲突不同于宙斯和赫拉之间的夫妻争斗,而更像是白羊座的神话:父与子之间的斗争。
老国王的牺牲确保了下一代的繁衍,这一古老主题在摩羯座的神话原型中得到了突出体现。老国王必须牺牲,新国王必须诞生,而这两者必然发生冲突,一个在另一个的死亡中得到继承。对于摩羯座来说,父亲形象代表着土元素的概念,是现实的原则。后来作为老国王的克洛诺斯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遭受与父亲相同的命运,因此他吞食了自己的亲生子女,企图摆脱他们的威胁。然而,被藏匿起来的儿子最终奋起反抗,与他的父亲一样,对抗命运。
作为祭品的国王,克洛诺斯与他的土象特性密切相关,这与他的生母盖亚,即大地之母,直接相连。盖亚和她的女儿瑞亚都代表着土地的丰饶。若将克洛诺斯视为地母代表的男性化身,而不是独立的男性形象,这一角度更贴切。他的表兄们潘(牧羊神)和普里阿普斯(酒神和爱神之子,男性生殖神)都象征着对自然生育的崇拜。克洛诺斯和他手持的镰刀象征着作为祭品的国王。在罗马神话中,农神农神萨图尔努斯(即摩羯座的土星)对应于希腊神话中的克洛诺斯。农神手持的镰刀呈鸦嘴钳的形状,而“克洛诺斯”一词的古义不仅包含“时间”的意思,还有“乌鸦”的含义,乌鸦被认为是国王献祭后灵魂的化身。这把具有宗教仪式意义的镰刀导致的个体牺牲将带来土地的肥沃和谷物的丰盈。雅典人将克洛诺斯视为大麦之神萨巴齐奥斯。他既是新国王也是老国王,亲身经历了儿子复制了他对父亲的所作所为的过程。这种父子关系的二元性和统一性是摩羯座神话的主题之一。
“作为祭品的国王”这一古老的象征并不遥远,耶稣恰好符合了这一意象。他诞生于冬至,这是一年中太阳最弱、世界最暗的时候。土地荒凉,人们期盼着救赎;贫瘠和死亡笼罩着大地,甚至弥漫在人们的内心深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犹如一个祭品;与神话中国王的牺牲相似,他的身体被分解、耕种,化为护粮之土。赎罪的过程就像是沉沦、绝望和死寂中等待救赎,这与摩羯人的生命模式惊人地相似,尽管他们中许多人最终取得了世俗上的成功,努力实现了摩羯座的使命。
禁锢、限制、束缚,这或许是摩羯座早年生活的一部分。可能是进入父亲的企业工作,或者是被迫与怀孕的女友结婚,这些束缚通常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即使有其他选择,摩羯往往自愿为这些义务所累。出于一些隐晦甚至不自知的动机,他们似乎主动迎接这些命运。我认识的许多摩羯座一边恐惧一边忍受着束缚,而他们对此的反抗心态和顺从心态平衡。与“逆来顺受”的射手座不同,摩羯座的命运并不总是如此宽容。命运之父并不会慷慨地拥抱他的不肖子,除非他们用金子来赎回父爱,因为这位至高无上的父亲并非来自天堂的天父,而是世俗大地的“地父”——摩羯不肖子可能会被钉在世俗的十字架上。此时摩羯的绝望和信仰缺失就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所呼喊的那样:“父亲,为什么我不能得到你的宽恕?”
在成长过程中,摩羯座往往会发现自己的父亲令人失望,这点与狮子座有些相似,因为他们对父亲的期待往往过于理想化和完美化。然而,愤怒的父亲对摩羯来说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土星象征着暴怒的地父,他展现出的嫉妒、偏执、多疑以及对权力的渴望,都在激发着摩羯心灵深处的负罪感,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记。